山市第三高级中学,公共图书馆,最顶层的校史馆。
一个少年穿着普通蓝色校服,一头墨黑却乱蓬蓬、拖把布似的长发像是好几天没梳理似的。苍白如病的肤色,朴素无华的五官,稀疏的横眉下却是幽然而深邃双眼,宛如枯井死鱼般寂静淡漠的瞳孔。
而少年所处的大厅内裱挂着各种奖状照片,摆满了各式奖杯证书。
他正蹲在房间的墙角,仔细端详着刻画在墙壁上的潦草文字。根据其上内容可以推测作者应该曾经是这个学校的学生,似乎是在非常慌乱的情况下刻写的,想要记录下什么。但是最终,落笔那刻连他也忘记了目的……
而在少年身后,一共十三支利刃无声无息的漂浮在半空。如镜般的刃身冷气森森映出他的人影,刃尖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,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。
忽然,正在思考墙壁上文字所代表含义的少年毫无预兆感到眩晕,向后倒去。
在这个瞬间,十三支利刃动了。仿佛流光一般闪烁直抵那并不宽阔的背后。下一秒,刃尖平移,刃身与少年身体平行,用两排利刃组成的牵引带将他托住。
“master!您没事吧?刚刚,您的灵魂强度又降低了……”一位身体略显透明的少女的出现在他背后,担忧的问道,眸子里露出些许灰暗。
借着漂浮利刃的托举力量,少年慢慢站稳了,回头看向面露担忧和歉意的少女。
红白相间的古怪服饰,宽大的袖摆和衣衫上由金属线条勾勒出云霞图样,包裹整个上身。裙甲下修长的双腿被全覆盖的银白色金属甲紧紧收束,展现出了优美窈窕的曲线。稚嫩而精致的脸庞却透露出异样的沧桑感,恍如已经历了无数年岁。
少年的额头青筋鼓起,脑子里就像被手术刀切片了一样隐隐做痛,深深呼吸几口才略微平复下来:“没事,只不过是那支破戟苏醒过来了!”
少女有些有些自责的看着脚下,低声自言自语:“是我的太任性……”
我只不过是……一个“冒牌货”!
被强行完成契约仪式,使得少年原本就还未恢复的精神雪上加霜,受到了二次重创……
“对了,我还从来没有问过。”刘天秀看着她的闪躲的眼睛,若有所指地问道,“莉娅,为什么会响应召唤来到这个世界的?”
任何人都有战斗的理由的!张角是为了信念战斗;王无极是为了大义战斗;而自己,是为了活下去而变强,而战斗!
……
虚幻历史世界的经历,恍如一个老套的三流故事。若不是明白了他背后的“棋手”是什么样存在,他差点以为自己成了“人奸”!
“它们的胴体就像荆棘此起彼伏的枝干,接近十英尺高。从身体中上部,数不清的泛滥着金属光泽的触刺,像爆裂的电火花一样无规律伸出。在顶部长着突出的瘤节状物体,从瘤节上又伸出五条扁平的长臂,长臂在末端变细,如同海星,这是它的口器,大小刚好能够容纳一个成年人……底部生有四对无法判断是“手”还是“脚”的健壮肢体,末端是难以形容的扭曲利爪和肉垫……”少年阴沉着面孔,回想起梦境启示中的资料,常规的轻武器并不能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害。
这些就是未来的敌人之一!仅仅只是最弱小的家伙!
它们不会分辨价值,不会恐惧,只有本能的进食和团体思维,完全是上位级别的生物兵器……而在某一天——它们就会突然降临,把世界的一角变成地狱!
眼前的少女是他所能依靠的最强力量!也是还无法完全信任、完全支配的力量……
……
“嗯?”听到的问题,少女的视线移到少年脸上,一瞬间变得呆滞,似乎回忆起了遥远的记忆。
“嚓嚓嚓……”随着所有利刃从半空中滑落,插入昏黄色的木地板,她才渐渐记忆中摆脱出来。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,只剩下哀伤与落寞,“您终于问出来了。如您所愿,您想知道的话……”
少年没有说话,也不再关注奇怪的文字,倚靠着墙壁静静聆听。
召唤者与被召唤者的初遇的记忆也涌上脑海。半个月前,他第一次遇到了少女,这位看起来年龄还不足12岁的少女。
说来也真是可笑,召唤者居然无法识别出被召唤者?
少女哀思般的低吟回荡在寂静的房间。
“在我们的世界,发生了残酷的战争。因为一场意外,我成为故乡人民的领导者……我呆呆的走在遍布尸体的战场上,有敌人的,有同伴的,更多的是不认识的人。远处,村庄被一片火焰吞噬,城市的坚壁被不可阻挡力量的毁坏,无辜者被洗劫,被杀戮……我在想,我思考着,是不是因为我的反抗导致了无数人死去?无数家庭失去亲人?是否是因为我的不足以胜任的能力导致了同伴的失望,战争的僵持?我不明白继续留下来下去的意义,到底是什么…………”
……
跟不上时代之人,终将被世界所遗弃!
年幼的少女,她的意志如同舞姿般空灵。
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接连死去的同伴,更不知道如何去领导战争的胜利,只能拿自己人民的性命去换取一次次短暂的喘息的余地……
……
“是的,我的故乡,再也不需要我了……人民,也不需要一个无法继承意志之人。”
“是的,我是死去的……意志。被世界舍弃的存在。一个“伪物”……”
其他三个真正的英雄,才会是master的助力吧。
我的存在毫无意义。
落寞的少女抬头,呆呆的、无神的看着某处,视线似乎穿过了天花板,回到了故乡的大地上。
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。
她看到一道英姿引领着无数新生的利刃夺回了疮痍的土地,抚慰了悲伤的人民……那是继承古老意志的舞者,引导战争胜利的王者!
……但之后的故事却看不到了!
视线,被一只不算宽厚的手掌挡住了,在双眼中不断放大。
少年伸出右手,阻挡了天空上晦涩难明的抹除力量,沿着视线不断侵蚀。
轻轻的停在少女额头上方。
“我需要你,这个世界需要你!”轻柔的声音无比认真,带着满满的确信,“你的存在并不是毫无意义,证据就是你活生生的存在于现实世界,有着纯白如纸的灵魂。”
少女眼中恢复了神采,不过更多的还是本能的自我否定而带来的迷茫。她的视线滑落,停在他的纯粹认可的双眸里,似乎在寻找什么。
少年也有过这种迷茫,存在,意义,未来,梦想,到底是什么?不过现在的他不会有了……想要明白这一切首先就得活着!想要实现这一切就必须变得强大!聚集、支配所有的力量!
少年右膝弯曲,整个人仿佛一尊大理石雕像般缓缓跪下。右膝单腿跪地左手按在左膝上,右掌朝着少女伸出,摊开了手掌。
一丝不苟地挺直腰身,仰起头严肃的看着少女,仿佛再次缔结契约。
无比郑重的……
“能为我挥舞你的利刃吗,成为我手中的剑!”
少女脸上的迷茫渐渐消失,似乎找到了某样东西,庄重的闭上眼睛:“我从未后悔,回应了世界的召唤!”
摊开的手掌被两只更为稚嫩的小手覆盖。
“我的意志,从未改变!”
少女同样单膝跪下,回归的利刃臣服的环绕着两人。好像代表着的少女的心绪般,微微颤动,发出轻鸣,脸上浮现出了灿烂的单纯笑容。
“我将成为您手中最锋利的剑刃!直到世界不复存在,直到意识消亡殆尽。”
少女的身影慢慢淡去,但是紧闭的双眸中仿佛多了什么,闪亮生辉。
“我将予你以庇护!直至大地化为灰烬,直至灵魂枯竭崩碎!”
同样,少年也回以肃穆的灵魂誓言!
话音刚落,虚幻状态的少女整个人便散发出无匹的威势,身上无数光子开始凝聚成实体。全身包括长发,都被银白色和红色相间的战甲包裹,只露出一双墨玉的眼睛注视着他,似乎想要说出什么。
****
她身后部分利刃快速的撞击组合,随着一阵眼花缭乱的碰撞后,出现了一把月轮状武器,类似“蛋刀”,但相比较体型又大的多。挥手轻招,月轮蓦然极速旋转起来,越来越快,直到极限速度后分裂成一模一样的三个,下一刻,所有月轮带着毁灭气息撕裂空间消失不见……
“master,以消耗本身的原世界印记为代价,我给其他三位发送了回归请求…..”盔甲少女额头低下了一点,虽然看不到盔甲后的表情,但听得出声音充满了了然与无奈,“但,他们拒绝了……他们两位无意打破现在的生活。”
少年的瞳孔陡然放大,立刻闭上了眼睛掩饰过去。这还真是最糟糕不过的局面了,呵呵!
“召唤”,从回归现实的同时就启动了,然而发生了意外……在另一个世界消耗了太多灵魂力量,回归现实后的精神强度并不足以支撑完整个过程!
所以在召唤进行一开始的时候——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就陷入休克状态!
无法选择召唤谁,也无法选择召唤目的地,甚至在遇到这位少女前,连是否召唤成功都没法判断。
“是吗。能确定他们的位置吗?”少年用食指轻轻摩擦着墙壁上的文字,睁开被冰冷色调覆盖的双眼,稍显放大的瞳孔看向一侧的篮球形状奖杯——“山市高中女子篮球联赛亚军”。
“非常抱歉……”少女解除了全身武装,低垂着头,脸色有些难看。
“好吧,唉。看来他们很不待见我。”少年划动的手指停了下来,收了回来,耸耸肩轻笑着放松紧张起来的气氛,视线也重新落回少女身上,“那最后一位呢?”
不待见的原因,大概就是出在这个“不完全召唤”上了。
“最后一位大人……”少女语气十分犹豫,似乎遇上难以判断的事情。
“大人?”少年脸上露出惊讶,这个称呼,明显相对于其他两位有差别。
“是的。在我还是孩童的时候,就听到过那位大人的传说了。当初您并没有指定召唤谁,所以那位大人直接斩断其他响应召唤的世界联系,夺取了所有名额……并指定了被世界舍弃的我。”少女眼神微微扬起,声音还带上一丝愧疚。
“其实第一位降临这个世界的应该是他,但是召唤仪式中断导致我们三人困在维度通道中。最终那位大人消耗所有力量才重新斩破并撑开了一条小小的裂缝,让我们得以降临。然而那位大人却被困住了……”
“就这是其他两位不待见我的原因吗?”少年叹了口气,抬头看向点缀在白色雕花吊顶上的日光灯,右手无力的搭在额头上。
仿佛丢了一个亿……
拯救世界什么的还是交给其他人吧,果然我还是守好一亩三分地就行了。
“由于召唤中断的反噬,其他两位也丧失了大部分记忆和能力,无法做到什么。当时的我不仅失去记忆,存在的意义也没有了,只是抱紧手中的意志坠落,也无暇去思考或者帮助那位大人。”
“都是我的错,”少年右手无力的垂下,深深叹了口气苦笑道,“对不起……”
从那个世界,仿佛小白故事般顺利……到如今一切都是挫折的现实世界,真是两个极端。
“不,是我该感谢您!那位大人赐予了我存在的延续,”少女用力的摇头,有些激动,在这里停顿了一下。那之后,说出了可能是早已埋在内心的话语,“而您,赋予了我存在下去的的意义,赋予了我……真正的新生!!”
我的剑刃的找到了归属,我也找到了家人,不再流浪……
少年愣了愣,从少女坚定的眼神中看到了火焰般燃烧起来的守护意志,不屈而又强烈。
家人……么,从这一刻起,少年才完全相信了她。
这次他两边嘴角慢慢上扬,露出了牙齿,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。
“初次见面,我叫刘天秀。”
刘天秀抬起了右手,微笑着便少女伸出。
仿佛重置了一切。
少女呆立半响,一滴泪水划过脸颊……张大的嘴巴慢慢合上,露出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,同样伸出右手握紧。
“初次见面!我的名字是……莉娅,刘莉娅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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